足足愣了许久,我才明白从他的神情中看出来,他是认真的。
他真的想让我给他生孩子。
可我不想啊!
这怎么可以呢?
如果我有了孩子,他的父亲就是杀害他亲外祖父与舅舅的的凶手,我该怎么向他提起这些陈年旧事?况且他生长在这样畸形而冷漠的帝王之家,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李斯焱,又或是第二个被弟弟杀死的先太子?
思及此处,我如坠冰窟,平生演技从没有这样好过,眨了眨眼,两行泪水潸然而下。
“生孩子哪有你想得那么简单?”
“我如今身子骨那么弱,每日两碗汤药灌下去,即使有孕了,也生不出健康的孩子,你是皇家人,你知道一个宠妃诞下的身子不好的孩子在天家有多举步维艰,你舍得让我遭这份罪吗?”
说罢也不等他回答,我自己擦掉了眼泪,拉开门对惠月道:“你给我熬一碗避子汤来。”
惠月眼皮猛地一跳,越过我肩头,看向李斯焱。
我深吸一口气:“没有汤药的话,你去给我弄个麝香的香囊……”
“不必了。”
李斯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:“惠月,给她端碗避子汤来,用最温和的药材。”
惠月顿了顿,默默点头离开。
他把玩着一只杯子,神色晦暗。
他淡淡道:“你眼下不想生,那就算了,等我们从泰山回来,让范太医先将你的身子调理好了再说。”
“好。”
我低声答道:“来日方长。”
他轻轻揉了揉我的脑袋,声音温柔了许多:“朕可以等。”
他确实是在迁就我,可这点迁就在他恶劣的性格底色前不值一提。
我们在这座皇家别苑中过了十天无所事事的日子。
白天打猎游玩,晚上泡温泉,腐败奢靡。
在此期间我本着大无畏的游客精神,硬是拖着夜晚使用过度的双腿,把芙蓉苑周边景点统统逛了一遍,并给每一道景点赋诗一首。
离开这儿的前一天,李斯焱问我还有没有没到此一游过的地方,我仔细想了想,答曰无,都去过了。
李斯焱道:“那你明日要不要来随朕一同打猎?”
“打猎?”
我摇了摇头:“你忘了吗,我肩膀有旧伤,再也拉不开弓了。”
“难得来一趟芙蓉苑,不纵马一番未免可惜。”
“不可惜,我本来也不喜欢骑马。”
我并没有多大兴致。
有一搭没一搭又商量了几句,李斯焱打算折个衷,由他带我共骑,循着某条小路去山上观景,据他说,太宗朝曾在那儿修过一个亭子,许久未用,荒废了。
我翻来覆去看着舆图:“你说的这亭子在哪儿?”
李斯焱点了点一片茂密的山林:“就是这儿,以前朕随先帝来围猎时无意跑来过这个地方,景致颇佳。”
我哦了一声:“你也会赏景吗?我还以为你不屑这种雅事。”
他道:“只是偶尔而已,那次太子办砸了差事,被先帝狠狠责罚了一回,老二以为是朕从中作梗,便伙同马夫在鞍底动了手脚,马受了惊,一路奔到了此地,朕及时跳了马,爬到这亭子顶上,才能确定了方位,慢慢地走了回去。”
“山林夜晚处处是猛兽,你何不直接在亭子那里等等,自有人来寻你的呀。”
我道。
“没人会来,”李斯焱道:“老二巴不得朕死了,对旁人谎称朕出去游览,没人知道朕究竟如何。”
他口中的老二就是二皇子,太子的嫡亲弟弟,平日性情鲁莽傲慢,没事就喜欢折腾旁人,我时常觉得最后李斯焱对兄姐的手段如此狠毒,一大半都要拜这位二皇子所赐。
“先太子是个好人,”我叹了口气:“但二皇子却烂泥扶不上墙,不单头脑全无,为人也十分不堪。”
李斯焱道:“人是烂人,但拜他所赐,朕看到的景致却不错,朕明日也带你去瞧瞧。”
“好,去瞧瞧。”
我往舆图上插了一支小签子。
第二日,李斯焱牵来了他那匹漂亮的乌孙马,将我抱了上去。
大马不太乐意别人骑它,不满地打了个响鼻,被李斯焱狠狠训斥了一番。
天清日朗,惠风和畅,乌孙马驮着我们两人,慢悠悠地经过水草丰美的原野,沿着一条小道上了山。
没一会儿就寻见了李斯焱说过的那个废弃的亭子,亭子位于半山,四周生着茂密的树林,零星的野花散落在古道边,我问李斯焱这是什么花,他看都没看便回答:“芜菁,又叫诸葛菜。”
我伸长脖子去观察这些小兰花,啧啧称奇:“原来这就是诸葛菜啊,我记得武侯出征时曾命人种它来当军粮的。”
李斯焱道:“这东西叶子能果腹,但味道不好,你要是想尝尝的话,朕让人给你摘一点。”
我兴奋道:“好啊!让我也体会一番武侯遗风。”
李斯焱对武侯遗风没兴趣,但他对哄我开心很有兴趣,众所周知,我开心了他才有肉吃,我不开心他就只能睡书房。
我们在亭子里架了个原生态的锅,底下垫着侍卫们捡来的好柴,李斯焱一伸手,侍卫头子吴队正立刻呈上一支火折子,姿态毕恭毕敬,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进献什么重宝。
我心想不至于,真的不至于,就一碗野菜汤而已……
他把择菜时剩下的一朵小蓝花插到我鬓边,赞道:“你作如此村姑打扮,倒是很适合。”
我翻了个白眼:“那你何不让我做村姑去。”
李斯焱笑眯眯给我添汤:“等朕皇帝做烦了,就把皇位禅了,和你一同来这芙蓉苑做太上皇。”
我没吭声,明白自己早晚要跑,什么禅位,什么太上皇,左右与我没什么关系,那就由他去做梦吧。
反正我是不奉陪的,我只想在一个山明水秀的地方,自由又安定地度过余生。
他这日回去后,又抱着我去温泉池子里解乏,虽说打着解乏的名号,但他泡着泡着,突然就来了我这一边,我还没反应过来,他的亲吻已经细细密密地洒在了颈间。
我的脑子约莫是被温水给蒸糊涂了,连象征性的推拒都忘了,莫名其妙地又受用了他的一回服务。
元气释放后短暂的放空时间中,我躺在岸边,气恼地薅下他好几根头发,李斯焱擦着嘴角可疑的液体,申辩道:“你刚刚没有说停,况且朕也带了鱼鳔。”
我懊恼不已,忽地一个鲤鱼打挺,把李斯焱抓来一通检查,确保了──他确实用了鱼鳔。
这可真是令人诧异极了。
我一阵愕然:“你……你是皇帝啊,皇帝也愿意用这东西?”
这道理就如同赏花一样,隔着一层障碍雾里看花,总归没有肉眼观赏那么畅快,鲜少有贵族子弟愿意牺牲自己的体验,更别提皇帝了。
李斯焱却看起来理所当然:“朕问过范太医,他说你身子骨虚弱,确实难以承受怀孕的损耗,最好养个一两年再议子嗣,需注意期间不能用避子汤这等寒凉之物,以免又伤了根基,你又不能受孕,又不能喝避子汤,那朕只能用这个小东西了。”
才正经了两句,他又开始满口胡言:“缨缨要是心疼朕,不如亲自帮朕将这东西摘下来……”
“去你大爷的!”
我怒斥他:“别一副为我好的样子,老娘身子垮成这样,还不是你害的。”
“都是朕的错。”
他老实认错,然后又来了句让我大惊失色的话:“既然不摘,那不如再用一回……”
这次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:“你休想!”
“好吧,”他有点惋惜,不太情愿地收拾了自己。
我连忙转开目光,可终究不够及时。
“怎么样?”
李斯焱来做满意度回访,争取下次改进服务。
“真丑。”
我无情道。
又想起那天在牢里,山穷水尽之时,我居然动过那样的心思……只能说我那时可真是太勇了……
李斯焱笑了笑:“自不如你的好看。”
我从指缝间偷看他,李斯焱已穿好了简单的衣物从水中走出,见我还光滑地卧在池边,从旁扯来了长巾子,把我严严实实裹好了。
我们两个坐在池边的石头上,像屋顶的两只喜鹊一样依偎在一起,看着日色西沉,暖黄的余晖落了满山。
他一面看着绮丽的风景,一面说了许多将来的打算,说他想收回燕云十六州,想推一道变法降低田税,还说想把我扶成皇后,和我生一堆孩子。
听了他的打算我才知道,原来这人闷不吭声地,居然连以后请谁当太傅,给皇子多大的封地这种事都考虑好了……怎么说呢,李斯焱做事看似乖张,实则比他爹有谱得多,他说过不想让我重蹈他母亲的覆辙,这并不是在哄骗我,而是真的想为后代负责。
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,心中闷闷地发堵,好半天只挤出了一个字:“嗯。”
他笑道:“怎地如此无精打采?是不是这两日太累了?”
我道:“我腿酸。”
“朕给你揉揉。”
他伸出罪恶的魔爪。
我连忙把腿收回去:“你别乱来啊,小心史官们记你一个荒淫无道。”
“让他们写去,朕不介意,”他道:“朕已备好了一切,就等你养好身子,与朕有个孩子了,自然总想着卖力一些……”
我心道卖力个鬼啊!你不怕累死,老娘还怕被犁坏呢!
必须制止这种毫无节制的行为!